常常和朋友或家人談起過去的往事,他們的說法,有時真的和我會有些不同,不愛爭論的我,常常也就認了他們的說法,但心裡常常是不苟同的,明明我記得的不是這樣的啊!
對於過去記憶裡的甜美或怨恨,也是一樣的,當時間過去了,我們永遠分不清,相對的當事人,是不是真的會有相同的感覺。
所以之於過去,談論可以,咱們就不要太過執著了。
我早就知道,世界是不可能完全把握的。
但是,根本沒想到,其實連自己都這麼難把握。
前幾天,老同學M從紐約飛來東京到我家作客。我們談到整整十年以前,我還住在多倫多的時候,她和先生一起到我家待幾天,三個人過了聖誕節的事情。
「都十年了,」我說。
「時間過得真快。記得咱們一起看了《歌劇魅影》嗎?」M問我。 「當然記得。那天你們替我買了門票。相當貴,好像一張九十塊加幣吧,我覺得很過意不去呢。看完之後,我們去吃印度菜,當聖誕晚餐的」我說。
「真的?我們真吃了印度菜嗎?」M說。
「你先生畢竟是南亞出身,用手吃咖哩的樣子很自在漂亮,使我印象特別深刻。那晚,咱們三個人坐電車去多倫多東部小印度的。你記起來了嗎?」我問M。
她搖搖頭說:「我忘得乾乾淨淨。那次在多倫多,我倒記得去你朋友家吃過春捲。」
這回,我得搖搖頭了。「我們在誰家吃了春捲呢?」
「你不記得?嫁給加拿大人的日本太太家。她業餘做的木偶,既大又逼真,挺像當時八、九歲的她兒子。你那位朋友真是多才多藝。那晚除了春捲以外,還有印度點心。她先生誇耀著說:『我太太做的薩摩薩全世界最棒。』另外,炸豆腐包起來的『稻荷壽司』,裡面放有胡桃,實在很好吃,」M的記憶非常清楚。
我倒是一點也記不起來的。多才多藝的日本太太,當時我確實認識一位。鈴木女士畢業於美術大學,到加拿大結婚以後,生了個男孩。她的烹調藝術也出人頭地,甚至後來開始為宴會供給食品的。我帶M和先生去的,一定是她家。但是,她業餘做木偶?而且是挺像她兒子的?我完全沒有印象。
M跟著說的一句話,更讓我想不起來了。
「對了,還有一晚,我們在你家吃了日式火鍋。那晚的客人,後來怎麼樣了?她說,把家人丟在故鄉東歐,一個人跑來加拿大申請政治避難了吧?」
我簡直像被狐狸精捉弄一樣,因為我根本不認識那麼個東歐女人,於是問了M:「你不會記錯吧?」
她卻斷然道:「絕不會。那天早上,咱們先到唐人街日本食品店買了冷凍的牛肉薄片。你說,在陽台上放了半天,自然會解凍。果然,傍晚客人來臨時,恰恰好了。」
她顯然記憶猶新,說得很生動傳神,而且細節都完全符合我當時的習慣。記憶有問題的,應該是我。想來想去,我就是不記得曾有過那麼個東歐朋友的。
我早就知道,世界是不可能完全把握的。但是,根本沒想到,其實連自己都這麼難把握。別人記住的我經歷,本人倒忘卻得乾乾淨淨,感覺猶如失去了人生某部分。原來,人的自我意識是由記憶組成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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